
原在溪河岸邊的王溶烈士墓,現已遷入涇口烈士陵園
王溶,一個七十多年前令日偽軍聞風喪膽的名字。他出生在淮安市淮安區車橋鎮涇口南邊宥城村的一個農民家庭。父親去世早,他跟著母親,帶著弟弟一起生活。那時國民黨舊政權政治腐敗,貪官污吏比比皆是,苛捐雜稅多如牛毛,比如說,壯丁費、槍支費、修路費等等、等等,都在老百姓頭上搜括。王溶家雖是幼兒寡母,卻不能少出一文。但王溶生就一副倔脾氣,更兼有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因此,舊政權的鄉、保長們每次向他索費,他總是頭昂昂的不肯繳納。事實上他不繳,他家收的那點糧食也不夠吃,如果再繳出去,全家就更要挨餓。一次,一個保長想強行拿他家的糧食,王溶便貓起腰一頭撞向那個保長,猝不及防的保長被撞了個狗吃屎。保長惱羞成怒,把當年僅僅17歲的王溶抓到鄉公所,整整捆綁吊打了一夜,才把他放回家。從此,他恨透了地方上的那些貪官污吏,每當鄉保長們上門的時候,他仍是高昂著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因為他家窮得“叮當”響,是個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漢子,那些鄉保長們也就拿他沒法子,反倒送他一個外號“角頭雞”。久而久之,三鄰六舍們都知道了他的這個諢名,見面都親切地喊他“角頭雞”。
盼望新四軍
1943年2月15日(農歷正月十一),日本侵略者集集了駐徐州、連云港、淮陰、淮安的大批鬼子兵掃蕩國民黨江蘇省主席韓德勤的偏安之地車橋,韓軍不戰而潰,并棄下大批槍支彈藥和散兵游勇,許多原韓德勤的部隊搖身一變又當上了“二皇”,打起了太陽旗,掛上了日本侵略者授予的軍銜;窗矕|南鄉的老百姓們更加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就在人們盼望救星的時候,振奮人心的消息傳來了——渡江北上的新四軍6師18旅52團挺進到了蘇中地區,隨即成立了淮(安)鹽(城)寶(應)辦事處,并由52團政治部主任彭沖同志兼任淮鹽寶辦事處主任,在西安豐鎮(今屬寶應縣)設室辦公。從這時起,52團對外改稱“淮(安)寶(應)支隊”。
王溶他們得知新四軍到蘇中地區后,就盤算著如何做一件驚天動地的抗日大事,以迎接新四軍。
那是1943年4月的一天,盤據在馬家鋪(今屬淮安區流均鎮)的偽軍團長高雨香,帶領二十多名散兵游勇,從原韓德勤設在高家舍(今屬淮安區車橋鎮)的軍用倉庫里偷運十余桶煤油、汽油和一批步槍、子彈、手榴彈,從宥城經過,然后送到車橋鬼子據點邀功請賞。王溶知道后,立即相約同鄉好友智永柱等人拿著老鉤、鐵叉和糞勺等悄悄沿溪河南岸來到西大荒埋伏。這西大荒是當地有名的亂墳場,平常是個攔路搶劫、土匪打黑棍和殺人越貨的險惡地界。韓德勤偏安車橋一帶時,在西大荒里修了一個簡易飛機場,也只占去西大荒的一角。
再說,偽軍團長高雨香押著二十多個農民挑夫心驚肉跳地一路走到西大荒后,正是月黑星稀的深夜,只希望盡快地過去。誰知剛進入松林,突然從松林里串出黑壓壓手拿“武器”的人,只聽為首的人大喝一聲:“站住,我們是新四軍!”這喊聲猶如晴天霹靂,一下把高雨香嚇昏了。不要說那些本來就不情愿的農民放下挑子就跑,連押送的偽軍也一個個抱頭鼠竄。就這樣,王溶沒費吹灰之力,一下奪得步槍十支、一千多發子彈和汽油、煤油共20余箱。王溶運回戰利品以后就悄悄與眾人商議,想盡快與新四軍聯系?蓶|打聽、西問訊,誰也不知道新四軍在哪。誰知高雨香事后得知“短路”搶他槍支軍火的竟是宥城的農民王溶他們干的,頓時又氣又惱,就派人傳過話來:立即將彈藥、槍支等送到他的偽軍團部,否則三日內將燒掉整個宥城莊,殺個雞犬不留!迫于壓力、也是出于對鄉親們的保護,王溶他們只好將到手的槍支、子彈悉數交出。自此,王溶盼星星、盼月亮,日日夜夜盼望著新四軍的早日到來!
接受黨領導
王溶他們徒手奪槍的事越傳越神,也越傳越遠。終于傳到了新四軍淮寶支隊政治部主任彭沖的耳朵里,他立即眼前一亮:多么高的群眾覺悟,多么好的群眾抗日熱情!他當即派政治處宣傳干事程德慶前往宥城,幫助王溶他們發動群眾,組成一支農民抗日武裝,同時,以宥城為中心,成立一個新鄉——宥城鄉,劃歸蘇中區寶應縣安豐區領導。當時的中共安豐區委書記就是后來曾任清江市委書記的江季緹同志,區長則是她的丈夫,后來曾任中共淮陰地委書記的杜文伯同志。
程德慶同志是廣東德慶人,在上海讀中學期間,因眼見日本軍國主義者用48架飛機輪番轟炸商務印書館等地,造成大量人員傷亡和巨大的文物財產損失,他憤而投筆從戎參加蘇南新四軍六師十八旅,成了一名光榮的抗日勇士。
程德慶一到宥城,就邀集地方一些有名望的人和王溶等一起商議,成立了宥城鄉抗日武裝委員會,由原曾任過國民黨鄉長,當時表示積極抗日保家的智勛臣擔任主任,王溶任鄉民兵基干隊隊長。不到一個月就拉起了上百人的抗日民兵隊伍。
隊伍建立不久,唯利是圖的智勛臣竟暗地里和日偽軍車橋司令部勾結,答應將這支農民武裝拉去車橋孫家樓子一帶,充入偽軍編制;日偽方面將任命智勛臣為中校擴充團團長。被蒙在鼓里的王溶等人就這樣稀里糊涂地被智勛臣帶到了孫家樓子莊。
這一消息終于被聞訊趕來的程德慶知道了。他不顧個人安危,深入虎穴,并最終將王溶他們全部帶回,同時撤去了智勛臣的宥城鄉武委會主任一職,改由作風正派,具有很強愛國心、教村塾的陳漢初先生擔任,對內稱鄉武委會主任,對外公開稱鄉長。
經過這一次風云變幻,王溶的階級覺悟迅速提高。他坦誠地對程德慶說:“今后宥城民兵的一舉一動,統歸你程先生領導!”程德慶望著眼前這位鐵骨錚錚的漢子說:“不是我領導,是由新四軍領導,由中國共產黨來領導!
血火中冶煉
程德慶同志將民兵從敵人營壘里拉回來之后,就發覺王溶是個憎愛分明,有覺悟、有志氣的好青年。于是和他朝夕相處,給他講革命道理,使王溶不但提高了階級覺悟,而且也有了一定的斗爭策略。因此,宥城民兵隊伍不斷壯大,幾次與偽軍接觸,均打了勝仗?墒,也引起了車橋、涇口日偽軍的仇恨與重視,必欲除他而后快。
1943年4月20日(農歷三月十六日),日偽軍糾集1000余人對宥城一帶進行掃蕩,先后放火燒毀了石橋頭、鳳凰嘴、姚家河等五、六個村莊六百多間民房,抓走了四十多位貧苦農民。王溶原準備和敵人打一仗,但程德慶告訴他,敵強我弱,以卵擊石是兵家大忌。于是,王溶遵照老程的意見,把全部有槍的民兵撤進蘆葦蕩中,避免了與日偽軍的正面沖突,保存下了革命火種。結果,日偽軍將姚家河28歲的陳一同活活打死,16歲的陳一太經不起驚嚇,叫了一聲,也被日偽軍拖出人群,活活用刺刀刺死,還把49歲的農民陳步慶硬說成是新四軍的干部,當場槍斃。
瘋狂的敵人走了之后,王溶他們才在程德慶的帶領下回到鄉里。王溶望著還在冒煙的民房和烈士們殷殷流淌的鮮血,咬著牙說:“血債一定要用血還!”在王溶的影響下,他的弟弟王浩首先站到了民兵的隊列里,兩個被死者家屬請來念經的青年和尚也氣憤把手中的木魚扔到地上,和王溶站到了一起,這使程德慶又是難過又是激動,對著鄉親的遺體教育民兵和群眾說:“王溶說得對,王浩他們做得對,血債一定要用血還!只有打敗日本鬼子,我們才能過上安寧的日子!”
斗爭中成長
程德慶見王溶工作積極,思想進步快,就向黨委匯報,首先提拔他為宥城鄉民兵聯防隊隊長并準備在宥城發展他為第一名黨員。
這時的王溶也漸漸成熟,在黨的教育和程德慶的幫助下,時時事事以抗日為己任。在宥城西北方向七華里的防線上,他布置民兵日夜巡邏,并事先約好以鑼報警。日偽軍在哪出動,鑼聲就在哪響起,然后一村接一村,一莊接一莊。民兵們聽到報警,如果是小股偽軍,馬上擺開陣勢,攔頭就打;如果來的是大批敵人,民兵們便在王溶帶領下迅速東撤下蕩,群眾也跟著堅壁清野,逃離家園。敵人一次又一次撲空上當。
1943年8月15日(農歷七月十五日),日偽軍糾集600余人再次向宥城一帶進行殘酷的“掃蕩”。王溶他們從暗哨的報告中得知,這次掃蕩只有幾個鬼子負責指揮,其余都是偽軍,他們是以“發財”(指搶劫老百姓東西)為主。王溶就讓農抗會長李在進找來一根水車大軸,裹上一件白長衫,象大炮似的架在大安橋頭。等敵人距離靠近時,突然在火油桶里放起二十響炮鞭,王溶他們同時用步槍射擊。日偽軍一聽“機槍”聲里還夾著步槍聲,心中頓生疑竇:民兵哪來的機槍?領頭的小鬼子連忙套上望遠鏡觀察。這不看倒不要緊,一看就膽戰心驚:“大炮,大炮!新四軍的正規軍的來了?”嚇得鬼子連忙下令撤退。1981年5月5日,筆者在宥城采訪到當時健在的已經83歲的李在進,說起當年水車軸充大炮的事,李老臉上還像孩子似的笑開了花,全身充滿著我們中華民族的自豪感。事后,當地人民還編了一首順口溜唱了起來:鬼子來掃蕩,民兵不驚慌;架起車軸充大炮,放起炮鞭當機槍;嚇得鬼子往回逃,樂得人民喜洋洋!
王溶一見敵人轉頭就跑,連忙下令追擊,民兵們懷著深仇大恨,個個如猛虎下山。陳雪志等幾名槍法特別準的“活線手”這時大顯神威,追腚槍連續撩倒了6名偽軍,有兩個當場未死的還“爹呀”、“媽呀”的大聲哭喊。那凄慘的哭聲在王溶他們聽來,就象是日偽軍的喪鐘一樣,更加堅定了他們“抗日必勝”的信心。
血染溪河水
宥城的民兵由于有了黨的領導,王溶的成熟,他們就如一把利刃插在車橋、涇口和曹甸(今屬寶應縣)三大日偽據點中間,敵人又恨又怕,不得不醞釀著更險惡的陰謀。
1944年2月17日(農歷正月廿四日)凌晨,天才蒙蒙亮,宥城的民兵前哨傳來情報,說淮安、車橋和涇口的日偽軍已經全部出動,將集中向宥城鄉一帶掃蕩。王溶聞訊后,立即組織集合民兵,將他們分成三組,一組向敵人來的方向警戒,一組轉移全鄉的老弱婦孺,另一組和群眾一起堅壁清野。
東方才露朝霞,就遠遠傳來鬼子的嘷叫。隨著一陣“咯咯咯”的機槍聲,姚家河一帶率先冒起了敵人燃燒民房的黑煙。這時民兵和鄉親們已在王溶的指揮下,大部分退守到溪河南岸。誰知敵人汲取了多次偷襲宥城撲空的教訓,這次專門另外組織了一支精干的小股隊伍,沿著溪河南岸抄小路奔襲過來,對宥城民兵一下形成三面合圍之勢。這時王溶如果向東突圍還是完全可能的。但他考慮到自己一走,丟下的眾多民兵和鄉親們就將遭到鬼子的屠殺,這是他不愿看到的,于是他立即命令身邊的戰友帶領鄉親東撤下蕩,獨自一人利用溪河南堆堤的掩護,對敵人實施阻擊。只見王溶身輕如燕,步履如飛。他一會兒從這一簇灌木叢鉆進另一簇灌木叢,一會兒又從這一水沖溝跳到另一水沖溝。為了迷惑敵人,他還用槍尖挑起自己的帽子放置于灌木梢頭,敵人發現“目標”后,竟用三挺機槍交叉射向這頂帽子,直到帽子被打著起火燒成灰燼。
就在王溶和正面敵人緊張的“捉迷藏”時,一股從西北方向趕來的敵人發現了他,一挺架在溪河橋上的“六五”機槍打中了他的腰部,使他一下跌入水中,鮮血很快染紅了他身邊的一片河水。這時王溶一見他的弟弟王浩還在河坂上,連忙使勁力氣把自己手中的步槍往岸上扔,一邊大喊:“王浩,把槍拿走!”在他生命的最后,還生怕武器落入敵手。
王浩一見哥哥中彈在水中掙扎,隨即一頭撲進河中,他一邊托著哥哥,一邊死命劃水往岸邊游。這時,橋上的那挺罪惡的機槍再次吐出了火舌,子彈飛蝗一樣打進溪河水中,王浩當場中彈身亡。王溶再次中彈被打成重傷。兄弟倆的鮮血染紅了溪河的半邊河水,和瑰麗的朝霞映襯在一起,平添了幾分悲壯。
王溶爬到岸邊,拽著一根迎水樹枝終于沒被河水卷走。在日偽軍子彈的間歇里,戰友們將他救走,一直送到新四軍淮寶支隊設在寶應朱郭村的后方醫院,終因失血過多,當天深夜離開了人世。
得知王溶英勇犧牲的消息后,宥城鄉的民眾哭成一片,民兵們一邊抽泣一邊訴說王溶的機智勇敢,大伯大媽們也一邊哭一邊講述著他扶危濟難的壯舉。我抗日民主政府安豐區委當即作出決定,以宥城鄉西部的四個村重劃一個新鄉,以烈士的名字命名為“王榮鄉”。蘇中區黨委還作出決定,表彰王溶(榮)為本解放區的十大民兵抗日英雄之一。還在蘇中解放區的《前哨報》上長篇報道了他的成長和斗爭事跡。
王溶同志犧牲的70多年來,人民一直沒有忘記他。當年擔任宥城鄉抗日武裝委員會主任的陳漢初先生在烈士犧牲40周年時專門從南京回到宥城,到溪河邊憑吊烈士墓,還寫下七絕二首:
墓立溪南古道邊,我來憑吊憶當年;念君人去音猶在,留得英名萬古傳。
秉性堅毅不畏強,愿灑熱血染沙場;芳原有幸埋忠骨,冢畔無花冢亦香!
當年淮寶支隊政治部宣傳干事程德慶(后改名程特青)1981年在安徽巢湖地委宣傳部副部長任上專程來到淮安,由筆者陪同,親臨王溶烈士墓前鞠躬祭拜。1984年還專門為王溶題寫了“抗日疆場上的勇士”寄給筆者,期望人們都來彰揚英雄的事跡。

程特青為王溶題詞
王溶烈士,你安息吧!人民將永遠懷念你!